日本战国时的女人:为死人头颅化妆替男人造子弹
核心提示:据说,每晚十二点左右,城内总会传出战死男女的诅咒声。阿安的母亲与众武士妻子均在天守阁铸造枪炮子弹,而所有被斩下的敌方头颅也都送到天守阁,让女人们一个个绑上名牌。当时身份地位高的人习惯把牙齿染黑,女人受武士之托(敌方头颅身份地位愈高,战功便愈高),还必须负责为头颅染牙。她们于白天为头颅化妆并铸造子弹,夜晚就与这些头颅睡在一起。
要了解战国时代的女人过什么日子,就要去看《阿安物语》及《阿菊物语》,这两篇文章均是第一手史料。前者是阿安在关原合战的亲身经验,后者则是阿菊在大阪夏之阵的战争体验,二者皆为口传记录。
阿安的父亲名为山田去历,是石田三成的手下,身份类似私塾教师,地位不高。关原合战后不久,年方十七的阿安跟随父母与其他残兵败将一起逃至美浓国大垣城(歧阜县大垣市),当时在城内的生活记忆正是《阿安物语》的主要内容。
据说,每晚十二点左右,城内总会传出战死男女的诅咒声。阿安的母亲与众武士妻子均在天守阁铸造枪炮子弹,而所有被斩下的敌方头颅也都送到天守阁,让女人们一个个绑上名牌。当时身份地位高的人习惯把牙齿染黑,女人受武士之托(敌方头颅身份地位愈高,战功便愈高),还必须负责为头颅染牙。她们于白天为头颅化妆并铸造子弹,夜晚就与这些头颅睡在一起。
德川家康军攻打大垣城时,双方士兵不分昼夜进行激战。德川主力军中有位负责大炮的武将田中兵部,每逢击发大炮,便会先在城池四周大声通告再进行攻击。
为何要如此做呢?因为敌方也知道守在天守阁的都是妇孺之辈,城内受炮击时,所有箭楼、望楼均会摇晃得有如地震,惊天动地,何况是城内最高建筑物天守阁。胆小女人甚至会因轰炸声而昏厥,所以炮轰时必须先通告对方,好让天守阁内的女人小孩有心理准备。阿安起初也吓得魂飞魄散,后来习惯成自然,照样在炮声中铸造子弹、为头颅化妆、吃饭、睡觉。
某天敌方攻击甚烈,城内纷纷攘攘,众人都认为城堡即将陷落。这时有名武士进来安抚大家,凑巧有颗子弹飞进天守阁,击中当时年仅十六的阿安弟弟,阿安束手无策地看着弟弟死去。同样在当天,另一位带着家康箭书的使者来找阿安的父亲,告知家康愿意救出困在城内的山田一家人,也愿意给他们逃亡旅费,理由是阿安的父亲往昔曾是家康的习字老师。
城堡翌日便会陷落,阿安的父亲偷偷带着天守阁内的妻女及一名家仆,来到北边城墙,悬下绳梯逃到城外,四人再划着木盆渡过护城河。一行人来到城池北边六百多米时,身怀六甲的母亲突然阵痛,当场产下女婴。由于是在逃亡途中,只得用田水为婴儿洗身,再让家仆以衣摆抱着婴儿,母亲则踉踉跄跄拖着产后虚弱身子,靠在父亲肩头一路逃往青野原。
之后阿安随父亲逃到土佐,成为雨森右卫门的妻子。日后与丈夫死别,因膝下没有孩子,靠外甥山田喜助抚养,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寿终正寝。
阿安又提到关原合战前的往事。阿安的父亲是三百石俸禄小臣,住在石田三成的居城彦根城内,基于终年烽火连天,朝晚两餐(当时是两餐)只能吃稀饭。哥哥有时会携枪到山中打猎,早上通常会带菜饭(跟蔬菜一起煮熟的米饭)出门,因此家中女孩当天也可以吃到菜饭。阿安说,她最期待哥哥出门打猎的日子。衣服则只有一件,从十三岁穿到十七岁,穿到最后裙摆短得露出了小腿。
阿安八十多岁讲述少女与童年往事时,时代已进入江户时代,这六十年间由于没有内战,各种产业及商品流通皆有惊人发展。阿安说的一天只吃两餐,并非出于贫穷,而是当时惯例,日本人是16世纪以后才逐渐养成一天三餐的习惯。稀饭在当时也是主食之一,倒是菜饭(也就是米饭)确实可以看成大餐。
再来看看《阿菊物语》。阿菊是丰臣秀吉侧室淀君的侍女,淀君正是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的长女,通称茶茶,集秀吉宠爱于一身,生下秀赖,并于秀吉过世后在大阪城当女帝。阿菊讲述的是大阪城陷落当天的回忆。
元和元年(1615)5月7日,大阪城内所有侍女均没料到居城会于当天陷落,二十岁的阿菊甚至因想吃荞麦烧(兵库县神户地方的乡土料理,炒荞麦面),命下女到厨房和面。阿菊的祖父是浅井长政的家臣,俸禄一千二百石,跟阿安家的三百石比起来身份地位高出许多,因此虽然身为淀君的侍女,自己也有专属下女。
荞麦烧还未做完,阿菊便听到大阪城东南方传来嘈杂声,原来是内城东侧的玉造口失火了。阿菊准备逃亡,她先穿上自己拥有的三件衣服,腰带也绑了三层,再把秀赖赐的镜子塞入怀中,自厨房逃出。那时外面不但有禁止侍女逃亡的把关武士,也有伤兵。
阿菊不顾一切逃至城门。门外已不见守卫也不见伤兵,但有个手持长刀的武士突然跳出向阿菊要钱。阿菊身上带着两根“竹流”,是用竹筒为模铸成的金银,一根约七两二分,相当值钱。阿菊给了一根,拜托武士带她到位于松原的藤堂家本阵(司令部),岂知还未抵达目的地,另一根“竹流”也被抢走。所幸途中遇到淀君的妹妹常高院(京极高次的妻子阿初)一行人,阿菊才搭便车跟着她们逃路。
常高院也是阿市跟浅井长政的女儿,姐姐是丰臣秀吉侧室淀君,妹妹是日后的二代将军德川秀忠正房阿江(三代将军家光的生母),与德川家缘分甚深。丈夫京极高次在关原合战时公然站到家康那方,战后获得八万五千石的奖赏。丈夫过世后,阿初落发改名常高院,也曾几次穿梭在大阪城与德川家之间。这时也是为了权充姐姐与德川家的和平使者而暂居大阪城。
阿菊心想,只要跟着常高院,应该不会被德川军抓走。果然如她所料,家康叫出常高院,答应送众女侍前往她们想去的地方。阿菊决定投奔住在京都的秀吉侧室松丸,松丸是京极高次的妹妹,与淀君是表姐妹关系。最后阿菊和织田左门(织田信长的外甥)的侄女搭伴一起前往京都。
她把织田左门侄女送到京都织田家后,得到丝绸、银子等报酬,之后前往松丸家当女侍。日后嫁到备前(冈山县),在当地终其一生,享寿八十三。《阿菊物语》是备前池田藩藩医田中意德记录的手记,此人正是阿菊的孙子。
相较之下,阿菊显然比阿安强悍且机智。阿菊出生在一千二百石的家门,比起阿安算得上是千金小姐,然而浅井家灭亡后,父亲在藤堂高虎家当浪人宾客,俸禄落到三百石。简单说来,阿菊的祖父和藤堂高虎同为浅井家家臣时,祖父是一千二百石身份,高虎的地位则很低,经常三餐不继,阿菊的祖母看不过去,时常叫高虎来家中吃茶泡饭。高虎不忘当年的一饭之恩,因而收留了家道中落的阿菊父亲。
大阪冬之阵开战时,阿菊的父亲为了报恩,向藤堂家表示愿意参战,领取了甲胄,却没有旗帜。女儿阿菊用红白丝绸缝了旗帜,送父亲到战场,不料父亲就此一去不返。阿菊在大阪城陷落时,首先便想逃往藤堂高虎本阵,正是基于上述缘分。
阿安大概由于当时年纪小,只能跟着父母逃亡,不过她晚年讲述关原合战时,语气完全是旁观者立场,跟闲话家常一样。阿菊也是如此,在城池陷落那一刻还不忘带走衣服和私房钱,这纯然是基于女人心的行动。即使身处战火中,即使耳边炮声隆隆,她们晚年讲述的经验也都是一般日常生活。倘若是男人,恐怕添油加醋还不够,讲到最后或许还会化为孙子眼中“砍下某大名头颅的前锋英雄”。
我想,有关战争,男人的话最好少听为妙,要不然至少也要给他减个九十分再放进笊篱筛一下。女人说的则可以百分之百尽信。因为自古至今,女人始终是战争旁观者、牺牲者,也是战争善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