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历史迷雾中的尘埃 |
1957年，埃里克·侯麦和克劳德·夏布罗尔一起，撰写了第一本关于希区柯克的严肃研究著作《希区柯克，最早的44部电影》。若干年过去，夏布罗尔从希氏那里似乎获益匪浅，拍摄了诸多惊悚悬念题材影片，而侯麦则要到84岁高龄的时候，才开始他的第一部悬念惊悚间谍片。
与早年在《四季》或者《道德故事》等中的日常伦理探究不同，晚年的侯麦醉心于对历史的重新发现，和寻找对历史的另一种表达的可能性。这种趋势在2001年的《贵妇与公爵》之中已经可以略见一斑，到《三重间谍》更是益发明显，一开始就说明此片根据真实故事：一个至今未解的秘密而改编。法国档案馆里的陈年新闻片也被他大量运用，黑白的历史与彩色的生活交织在一起，我们所能看到的是1936年到1940年间的历史大事，从共产党在法国的崛起，到西班牙内战，以及毕加索为之所做的《格尔尼卡》，再到苏德条约，二战爆发，法国陷落……以最原始的状态出现在我们面前，展示彼时诡谲的历史风云。
如果看见“间谍片”这几个字，就本能的肾上腺素亢进，脑海中“追车”、“暗杀”、“艳遇”等等007镜头纷纷浮现，那么侯麦会把这些激素和幻象一一消除。他用极其古典的手法来讲述一个扑朔迷离的故事，充满了暧昧的政治立场、晦暗的道德伦理、还有一如既往的漫长对话。影片以黑屏字幕的方式来交待时间进程，某些时候和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一起，唤起默片时代的遥远记忆。
主人公费奥多是白俄贵族，身份诡异，为流亡的俄罗斯贵族工作的同时，与纳粹、苏联红军又似乎都有联系，甚至他的希腊妻子阿西娜也不知道他究竟为谁工作。最后在那个真相弥足珍贵却难以获知的年代，费奥多神秘失踪，而阿西娜被判间谍罪入狱，最终死于肺结核。其中的是非曲直，也随着再也没有出现过的费奥多，而消失在时间的灰烬之中。
侯麦并没有把气氛烘托得十分紧张，他用一种缓慢而平稳的节奏来铺陈大量精彩的对话。不论费奥多夫妇，还是他们楼上身份可疑的教师夫妇，都频频在镜头前长篇大论，内容涉及艺术与政治，充满哲思也考验智力。但悬疑气氛并非就此欠奉，故事内在的张力足够支持耐心的观众一路跟随。不过侯麦到最后也未给出一个真正确定的答案，只是用他人的口吻进行推测，好似精心地布置了一个巨大的悬疑谜局，然后到最后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
影片的影调尤其值得一提，侯麦用一种微黄如墙上旧墙纸的色调来拍摄黑白历史之外的个人故事，与阿西娜在室内画就的油画一样，有些许梦境而凝滞的感觉。
那些黑白的历史胶片，甚至比侯麦拍出来的故事更吸引人，很多镜头拍摄之精美，几乎让人怀疑是否真正的档案古物。当时的新闻片甚至拍到了德军气势汹汹进入巴黎，经过凯旋门那个时刻，一个垂垂老者脸上滴落的泪水。镜头里还有跟随家人在乡间逃命的小女孩只有一根木棍的假腿，断壁残垣旁边为曾经的家园哭泣的妇人，跟着火车不知去往何方的逃亡的人们。那些瞬间在今日看来，更加让人唏嘘，更加让人感慨，在宏大历史面前，每个人的命运真是微小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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